第一百七十章 (1/2)

紫禁城向北，有一大片水域，前元时谓之海子，是一道宽而长的水面，其东岸即为大都的中轴线。国朝成祖皇帝迁都北京时，这片水域已有多处被开垦为稻田，水面大为缩小，一些狭窄处筑桥可通，遂渐次形成西海﹑后海、前海三大水面，统称北海子。后海建有一座海子桥，桥北本为大慈恩寺旧址，宛平县学在此建有“射圃”，即生员习射之所，京城绅民即以射所称之。此处围墙高筑，墙内有开阔场地，建有联排房屋。

隆庆四年腊月二十二日，射所一带突然戒备森严，明盔亮甲的兵勇把射所围得水泄不通。傍晚时分，三顶大轿在兵勇的护卫下，抬进射所大门。侍从提着灯笼，为下轿的三位官员引路，径直走进了一间大堂。大堂里早已放置了三把太师椅，椅前摆着一条长长的卷边几案。三人入座，侍从奉上茶水，旗校手持剑戟侍立两侧。须臾，披枷带锁的九名囚犯，被押进大堂，跪在几案前。

“尔等人犯听着，”一个旗校开言道，“对面座的，中间一位是高阁老，左右两位是兵部尚书郭大司马、刑部尚书刘大司寇，特来问尔等话，尔等要老老实实回答！”

高拱一抖官袍，大喝一声：“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赵全！”

“李自馨！”

跪在前面的两个囚犯答道。其余七人不是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就是闭口不敢出一语。

接到高拱的书函，王崇古即奏请献俘京师，奏下兵部，题覆：“赵全等为患数十年，一旦骈首就缚，宜祭告郊庙，以昭武功。”内阁票拟：“叛逆元凶，纠虏入犯，荼毒生灵，罪恶滔天。奏告郊庙，献俘正法！”王崇古得旨，便命守备阎振率五百兵勇，押解赵全等并先期扣押的张彦文共九人，槛送京师。今日午时，赵全等押解到京，高拱闻报，叫上兵部尚书郭乾、新任刑部尚书刘自强，亲来射所勘问。郭乾和刘自强都大感疑惑，不知堂堂执政，何以屈尊亲自审勘叛人。

“尔等倶大明子民，因何叛入胡地，为虎作伥，残害同胞？”高拱喝问。

赵全等人皆沉默以对。

“李自馨，你是秀才出身，你来说。”高拱命令道。

“这……”李自馨支吾良久，“小的知罪，小的罪该万死！”

“官府贪肆，百姓穷苦，找条活路罢了！”赵全接言道，“小的到胡地，不数年建成归化府，不惟欲使夷人归化我大明，也是为穷苦汉人辟一方乐土！”

“胡说！”郭乾怒斥道，“尔等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罪恶滔天！”

高拱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又问：“李自馨，你说说北虏分布情形。”

“这个……俺答、老把都，兄弟，儿子黄台吉、兵兔台吉，侄子吉能……各据一方。”李自馨语无伦次地说。

赵全听得不耐烦了，道：“北元共主达延汗死后，其三子巴尔斯博罗特称大汗。达延汗的其他儿子不服，遂迫其退位，达延汗嫡长孙博迪继承汗位，天朝谓之小王子者便是。博迪为安抚巴尔斯博罗特，封他三个儿子吉囊、俺答、昆都力哈为小汗。吉囊，据袄儿多斯万户之地；昆都力哈即老把都，驻牧河套及以西之喀喇沁，俺答本为土默特万户长，但他能征善战，一统大漠，小王子反倒沦为察哈尔万户的领主而已，其后又被俺答驱逐，徙于辽东，察哈尔万户之地由俺答长子辛爱即黄台吉驻牧。”

喔呀！这赵全果骁黠异常！高拱暗忖，他正要开口说话，刘自强突然大声问：“赵全，嘉靖四十五年冬，你可曾差人谋刺高阁老？”

众人都被刘自强的话惊呆了。

“小的委实想过，可并未真的做过。”赵全如实回答。

刘自强还要问下去，高拱举手做制止状，又命旗校将李自馨等人带走，独留赵全，问：“本阁部要奏皇上宽汝死，令汝报効，能否？”

“高阁老？”

“玄翁！”

郭乾、刘自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高拱不理会，继续问赵全：“若命汝征讨俺答，能用多少人马？”

“兵贵精而不贵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多累赘，不如用少轻徤。”赵全自信地说。

高拱沉吟片刻，叫着刘自强的字说，“体乾，此九名人犯，押往刑部狱中！”

刘自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高拱，但还是传令将赵全等人转押刑部死牢。高拱缓步走出大堂，对跟在身后的郭乾、刘自强道：“虏得吾人即用之，知吾虚实而入犯，每得利；吾得虏人乃即杀之，反为彼灭口。非计！我欲奏于皇上，姑缓赵全死，豢以美食好衣，对其言：‘朝廷欲用汝报効，必是汝等尽说虏情，各献破虏计，待汝言果効，乃始用之也’。如此，但有虏情即以问之，则吾可以得虏中虚实，而即以制之，岂不远过于夜不收、尖儿手侦探无实者乎？”

郭乾、刘自强这才明白高拱来此的目的，无不张大了嘴巴，驻足不敢前。高拱未闻二人回应，回过头来一看二人神情，问：“怎么，二位被吓着了？”

“请玄翁三思。”刘自强道，郭乾则重重地摇了摇头。

高拱低头沉思，暗自盘算：纳降一事，朝议尚汹汹；封贡事尚未行，若上本贷赵全不死，恐又惹纷乱，牵累封贡互市大计，得不偿失。遂无奈地叹口气道：“我知此事会惹众怒，欲饶赵全不死，断断不可。”见郭乾、刘自强松了口气，他又道，“活口幸在，乃不得一尽虏情，亦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