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风逝长安·1 (1/2)

你需得涉水、驭风、越尘，度尽苦厄，方得解脱。【1】

杜九高自幼体弱，被父亲送往山上，跟着一个老道士休养身体。老道士和杜九高的父亲是旧时，饶是这样，也并未对当时还是个小女娃的杜九高有多照顾，像支使师兄一样支使她，完完全全拿她当男孩子看待。

以至于小巧黝黑、穿着男装还挽着男式发髻的杜九高十五岁上回到家中时，被门房当成上门惹事的街头少年给拦在了门外。

杜九高在包裹里翻了好久也没翻出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她原本有一大堆——都是往年父亲叫人送去的，在山上拿了一半给师父买酒和烤鸡，下山归家途中换成银两送给了沿途所见灾民。

原本还剩一块自幼戴着的玉锁，不晓得扔到哪里去了。杜九高思索再三，猜测大致是救那个落水的书生时，掉在河里了。

想起那个书生，杜九高黑脸一红。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说话那么睿智的男子，可惜书生被救起来第二天就走了，连个名姓也没留下。

这可怎么办才好？杜九高忧愁地挠了挠头，抬头丈量了一下院墙的高度。随后她绕到宅子一侧仆人们出入的地方，趁着没人的空档，飞身翻墙进去了。

九年未曾归家，杜府的格局却并没什么变化，杜九高轻易便找到了母亲住的宅院，径自走了进去。

杜府主母正和贴身嬷嬷说笑，老嬷嬷被擅自闯入的黑小子吓得尖叫起来，她母亲一声不吭地发了会儿楞，继而大哭着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我的寿儿……”

不愧是亲生的母亲，到底认出她来了。杜九高一边安抚着大哭不止的母亲，一边绝望地看着反应过来的老嬷嬷也哭着跑了过来，顿时整个屋里哭成了一片。

以至于当她被母亲拉着去见父亲和兄长时，杜九高满心都惴惴不安，生怕等会儿整个杜府都要哭起来，那她的脑仁儿可就要炸了。

所幸杜府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和兄长眼眶是红了，却并没有像女眷那般哭得不省人事，令杜九高松了一口气。

回家第二天，杜九高就被母亲和嬷嬷禁足了——她黑得丝毫不像是京中贵女，母亲无法忍受，一定要让她捂在家里白回来。

杜九高从小在山上野惯了，哪里受得了整日关在屋子里穷唠嗑？浑身难受地关了一天，隔天就藏在兄长杜潜墨的马车里出去了。

杜潜墨一上车，看见被母亲勒令不许出门的阿妹也是吓了一跳，却被杜九高制住了手脚、又死死捂住了嘴巴，含着泪变成了阿妹出逃的同谋。

杜九高跟着兄长去了他称之为几社的地方。几社在城外一座矮山的山脚下，是一间临水的草庐，里头的摆设同它的外表一样朴素，可里面的人都是衣着华贵的世族公子哥。

杜潜墨小声告诉她这是一群不愿与那些腐朽的老家伙们同流合污的新青年，各个家世不凡志向高远，叫她不要乱说话。他本不愿带她来，可她偏要跟，他又打不过她。

杜九高依然是一副少年装扮，杜潜墨便介绍说这是远房表弟，怕叫人知道她是女孩子，坏了声名。

她言行举止并不文雅，看起来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几社众人淡漠地同她打过招呼之后，便没再搭理她。也有没和她打招呼的，就是那个坐在窗前端着杯茶冥思的白衣书生。

杜九高一见他眼睛都直了——这不就是被她救起来的那个书生么？

她问杜潜墨那人是谁。

她眼里的爱慕直白到叫人没法忽视，杜潜墨吓了一跳，立即介绍说那是李涉水，已有未婚妻。李涉水也同其他人一般淡漠，仅仅对她点了点头，便继续端着茶杯冥思，丝毫也没能认出她来。

兴许是那天晚上月不够明，他没能看清她的脸罢？或者看清了，也将她当做一个少年？她的嗓音大概也不够柔美，不足以令他留下印象。

杜九高遗憾地看了他几眼，哀悼自己即将死去的相思之情。

随后的日子，杜九高仍是每日逃家，却不再去几社了，免得自己做出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来。她逛遍了京城的各个角落，认识了许多三教九流之人，日子过得也挺惬意的。

她是惬意了，母亲却哭红了眼睛，时不时便要指责父亲当年为什么要送她上山，如今变成这种性子，不知要怎样才能变回贵女、嫁得一个贴心夫婿。父亲也很愁，可他也管不住女儿。

杜九高并非故意想让母亲伤心，只是她自由惯了，做不来闺阁女子。

突然有一日，久未见面的师兄找上门来。杜九高一见他便心惊肉跳，怕是师父过世了，师兄却说师父卜出天下即将大乱，要他来带她回去。

杜九高这才知师父不仅是个酒鬼，竟然还是个神棍。

她不愿意回去。且不说天下看不出乱象，便是要乱，她又怎能躲起来？家人都在这里，她学了一身武艺，可以保护他们。

师兄劝她不得，只好独自返回了山上。

然而事情不幸被酒鬼兼神棍师父言中。仅仅半年之后，异族入侵；一年之后，大半江山沦陷，尽入敌手。

京中也乱了。大败的消息日复一日被送入京里，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惶惶，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杜潜墨私下求得了陛下恩准，允他入军中上阵杀敌，其后才回家告知父亲这件事。母亲当场气得昏过去，父亲有隐怒，却未明言。一夜未眠之后，头发白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