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六岁生辰 (2/2)

因为，我五岁，在家人的眼中，我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位。

我的存在，也只是存在。

对夫人而言，严格意义上，我是寄养在她身边的“别人的孩子”，不失分寸地保持距离是她对待我的原则。我们之间长幼有序，主尊下安。她对我，关心是对小辈的关心；我对她，问候是对长辈的问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我和她最近的距离是隔了一把椅子，若是发生抱一抱，牵牵手之类的状况，我怕是真会跑出去，看太阳到底是怎么从西边升出来的！

在三位姨娘心里，我的定位更是简单：别人的孩子。是和她们的孩子互称姐妹或兄妹的人，是威胁不到她们利益的小毛孩。偶尔用来跟她们的孩子做做比较，偶尔用来八卦一下已经过世的情敌（我娘），从中得到虚荣心的最大化满足。

对大姐和二姐来说，我只是个不讨喜的“鼻涕虫”罢了。跟她们的地位看似平等，实则比她们地位低的“三小姐”，因为我没了娘，就等于没了靠山。自从她们视察完我的住处，就确信，我虽住在正院，但并没有获得实质性的好处，我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小孤儿而已。

对于二哥，我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每次来正院聚餐的时候，有了一个他可以炫耀“新玩具新游戏”的对象，或是无选择的情况下能将就着玩一会儿的小伴儿。

三个月的时间，确实是短啊，我和“家人”之间的情感火花，并没有如我预期那样碰撞出飞溅的效果来；

三个月的时间，着实也很长，二姐的一个白眼，大姐的几句嘲笑，二哥的小小得意，三位姨娘瞟过来的复杂眼神，夫人看向我时的温和目光，都像种子一样，一颗颗，一粒粒种在了我的心田里，生了根，发了芽，又长出了枝叶……而我，是那么的想要呵护它们，期待它们长大。

因为，这棵棵幼苗的名字，都叫做——亲情。

我无比珍惜的，也是我最想呵护的，就是长在我心田里，最大的那两棵。

一棵是大哥种下的。用他的疼爱。

一棵是父亲种下的。用我的等待。

容我想象一下：

大哥种下的那棵，长啊长啊，长成郁郁葱葱、茁壮挺拔的大树，六岁的我在树下乘凉，七岁的我在树下避雨，八岁的我在树下读书，九岁的我在树下歌唱……

父亲种下的那颗，长啊长啊，长成了一片繁茂的森林，森林有一座城堡，我在城堡里无忧无虑地长大，在我十八岁，不，是十六岁，或许是十三岁，我遇见了一位骑着白马的王子……

羞……

我这不拘一格的想象力啊！像不像一列提了万倍速的轻轨呢，沿途风景剑一样的飞过，一下子便到了终点！而且，无论拐了多少个弯，我的那张恋爱白卷，总会如期出现在终点。前世的“零恋爱史”真的快成我的心魔了么？

十五岁的大哥都不急，你说我一个刚刚六岁的毛娃，急个什么劲儿啊！

给夫人请安回来，彩霞和张妈妈，三下五除二，就把我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换上了夫人为我做的那套。

别说，既舒适又漂亮。内衫是纯桑蚕丝织的，柔软轻薄；外裙彩色花纹，深浅过渡，如丝丝雨条，有种轻快的韵律感。

张妈妈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像陀螺一样转了好几圈，她两眼放着精光，上下打量端详，不断地啧啧称赞：“真是好看！真是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衣裙好看？”我突然想调侃她一下。

“衣裙好看，衣裙好看！”她随口说完，突然又意识到不对，赶紧往回找补：“都好看，都好看！三小姐本来就好看，再穿上这好看的衣裙，就更好看！”

彩云从外面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轻蔑地哼了一声，又白了张妈妈一眼。

只可惜，张妈妈没看见，还在盯着衣裙絮絮说着。

“这内衫啊可是上等的素绫，裙子是最好的雨丝锦呢，可是珍贵得很。我听夫人说，这是前些年将军在北疆戍边时，天子赏赐下来的，总共也没有几匹，夫人自己都没舍得……”

我心说，我也是识货的好么！唠叨个没完有意思吗？

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也得动动脑子不是？

这些话该对府里三位姨娘和一众下人说去，对着我一个才“六岁第一天”的孩子说有何用！

再者，以我这三个月的实地观察和研究，以及切身体会发现，夫人并非浅薄虚伪之人，她若只图什么贤名，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不是更简单？何必面上淡淡地待我，实际上关照得很是周到？她若想玩什么心机，我估计，十个二十个姨娘们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我一个五六岁的毛孩子！

对张妈妈这个人，我也是看得越来越明白了。她不过是为了讨好高位，自己猜度放大了夫人的意思，也或许，她口中经常说的“夫人说”，根本就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不过是她从伺候夫人的侍女下人们那里八卦来的说辞而已。

“张妈妈最是有眼色了，可也别用错了心思才好！”我忍不住调笑道。

见她眨巴着眼睛做不解状，我便不想再理她，穿上了鞋子便去隔壁我的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