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1/2)

在黑暗的理性到来之前，用以丈量童年的是听觉、嗅觉以及视觉。——an

---------------------------------------------------------------------------

有那么几个晚上，我辗转反复无法入睡。

已经很久没有给佳音写信了，我逼迫自己忘掉有关她的事情。我不再画画了，因为无论画什么都没法集中。护士小姐说我的话比平时少了很多，她说我看起来很消沉，但我摇头否认了。

不，我很好，就和平时一样。

几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佳音没有任何来信或是电话。明明一直在保持联络，突然中断怎么看都很奇怪，佳音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我有意中断联系呢？就算问一句出什么事了也好……还是说她已经连这点都不在乎了？

我很苦闷，苦闷的同时却又硬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知道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心情，就算爸爸妈妈也是。

就在这种让人窒息的状态下，某一天护士小姐忽然接到了佳音打来的电话。

“精市，是妹妹来的电话哦！”

护士小姐兴冲冲地跑来病房告诉我。她并不知道我消沉的原因，只是单纯地认为我接到妹妹的电话就会开心，所以急忙过来带我去走廊。

我慢吞吞地下了病床，心情沉重地走向投币电话。那里曾经是我每天最向往的地方，恨不得一有机会就跑过去赖着不走。但如今不同，我丝毫没有半点愉悦期待的心情，只觉得走廊好像比平时更长，更远了。

终于还是打来了。

拿起听筒之前我思考着，这通电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喂。”我听到了自己低沉的声音。

“……精市，是我。”

同我的声音相比，佳音的声音也显得没什么精神。她在电话那头磨蹭了一会儿，见我始终没有开口接话，于是犹犹豫豫地说道：“最近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信……所以我才来打电话的。”

我沉默着，没有作答。

佳音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回音，所以憋了一会儿没说话。但我依旧保持沉默不语，她只得再次把话题接下去。

“呐，精市……”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不安，“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了？”

我的心就在这时猛地摇晃了一下。

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我一直都在等你联系我，好想快点跟你和好，好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然而这些内心深处的真实声音都在下一个瞬间被我冷漠的谎言盖过了。

“没有哦，佳音什么错都没有。只是我也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没空给你写信了呢。”

“哎？……是这样吗？”

“嗯，以后也许都不会写信了呢。因为啊，我喜欢的那个人很漂亮，要比佳音可爱多了，也比佳音有趣多了，我比较想多跟她在一起玩。”

从我身体里发出的是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冷酷声调。

“这样啊……”

这回沉默的人轮到了佳音。

我这是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明明是想和好的，明明比谁都更期盼这通电话，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那样的谎言来？

佳音再也没有说什么，我们像是在比赛谁更能沉默一样，彼此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这段沉默的时间长到让我开始口干，开始焦躁，长到让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终于，电话那头有了一些动静。但仔细一听，那并不是佳音开口说话了，而是一种被努力压抑着的抽泣声。

她哭了。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佳音？”

我试着叫道，但佳音没有回答我。尽管有所克制，她微弱的抽泣声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我耳中。

那声音忽然让我感觉心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我非要说那些话来伤害她不可？难道这样做会令我开心吗？……不，并不，这样做根本就不可能开心。

我只是在徒增自己的痛苦罢了。

“佳音……你知道兔子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红吗？”我缓缓地问道。

她还是在哭。

“……为……什么？”过了很久，佳音才抽抽搭搭地说。

“因为它爱哭啊，总是哭总是哭，于是就变成那样了……佳音也想变成小兔子吗？”

我很少哭。

尽管我有很多可以哭的机会，但我不喜欢哭。爸爸妈妈为我哭掉了很多眼泪，因此我不能再让眼泪流失得更多了。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弄哭过女生，也没有安慰过哭泣的女生。我知道把佳音弄哭是不对的，她的哭声让我感到很难过，但也就在难过的同时，那股生气和焦躁的感觉却不知不觉地平复了下来。

“……对不起啊，佳音，那是撒谎的。我没有喜欢的人哦，所以别再哭了。”

就像妈妈在治疗时陪在我身旁安慰我时所用的语气那样，我温和地对她说道。

“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只有佳音一个人。”

我们都是孩子，因为是孩子所以会做幼稚的事情。我只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一点，证明自己对佳音来说和她对我来说同等重要。如果不能证明这一点，我就会感到孤独无助。

“真的……？”佳音不确定地问道。

“真的。”我回答，“……佳音呢？”

她吸了吸鼻子。

“我也最喜欢精市了。”

痛苦，永远掺杂着甜蜜的痛苦